至元七年十一月底,京城下了一場大雪。天氣寒冷,英國公府早早就燒起了地龍。
漪蘭院西次間地板上籠了火盆,盆里的銀骨炭燒得通紅。傅柔嘉坐在臨窗的大炕上,身上穿了一件天青色蓮花紋緞子襖。木格花窗上糊了明紙,微微的天光透過窗欞照射進來,愈發(fā)顯得她面容蒼白,沒有一點血色。
木槿打著簾籠進來,就看到窗欞半掀著,夫人怔怔地望著窗外的海棠花樹,如今已是冬日,海棠早就落光了葉子,只剩下灰禿禿的枝干,在一片皚皚雪地里尤顯得蕭索冷落。
她身形消瘦的厲害,兩頰凹陷,小腰不及一握,身上的緞襖是前些日子量身新做的,這才過了不久,穿在身上又肥又大的。
木槿不由皺眉,大步走過來,把窗戶關了。綠竹站在炕邊,木槿就責怪她道:“這樣冷的天,怎么把窗戶打開了,夫人風寒未愈,若是再凍著了可怎么是好。”
木槿五歲那年就被賣進了靖遠侯府,貼身伺候傅柔嘉,后來又跟著一塊陪嫁到了英國公府。她是夫人跟前的一等大丫頭,綠竹哪敢置喙,只小聲嘀咕:“是夫人讓開的……”
木槿就瞪了綠竹一眼。傅柔嘉覺得這幾年木槿越發(fā)厲害起來了,想當初木槿剛到她身邊伺候的時候,還是個扎雙髻的小娃娃,奶聲奶氣的跟在她身后,給她糖吃就笑得眼睛瞇成了一個月牙兒。一眨眼十多年過去,木槿已然出落成了個大姑娘,是到了該嫁人的年紀。
她自個的身子她最是清楚的,也不過就是硬撐著熬日子罷了,是不會再好了的。她得趁著當下還有一口氣,給木槿尋一門親事。
綠竹是家生子,英國公府大管事劉坤的三女兒,打小嬌生慣養(yǎng)的,受不得一丁點委屈。木槿瞪她一眼,她眼眶都紅了,傅柔嘉連忙替她辯解道:“是我讓綠竹開的窗戶……快別哭了,這么白凈的一張小臉,哭得眼睛紅腫了可就不好看了。昨兒個大夫人著玉幸姑娘送來了從劉記買的蜜餞,就放在東次間多寶格上的八寶攢盒里,我記得你是最愛吃棗脯的,去拿了吃吧,可別再哭了。”
不過十一二歲的小姑娘,雖說是出來伺候人了,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性,一聽到有吃的就立馬不哭了,抹著眼淚去了東間。
木槿還想說些什么,傅柔嘉就拉住了她,她手心冰涼,倒把木槿一驚。“夫人的手怎的這般涼,可覺得身上冷?”
傅柔嘉見她擔心,就道:“我一貫是這樣子的,這么些年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到冬日里手和腳都是涼的。”
木槿還是覺得不妥,親自升了一個手爐。傅柔嘉捧在懷里,笑著打趣她:“你如今還沒嫁人呢,越發(fā)像個老婆子啰嗦了,什么都要管,往后這整個漪蘭院叫你當家算了。”
木槿瞧著傅柔嘉的精神比前些日子好了許多,這才稍稍放下心來,笑著說:“我才不要嫁人,只要夫人不嫌棄,我就在夫人跟前伺候一輩子……”
玉幸從正房大院過來,進了漪蘭院,只見幾個丫頭婆子正在掃雪,廊下站著兩個剛留了發(fā)的小丫頭,穿著青紅二色棉襖,正在玩對腳板,見她上了臺階,才停下來說:“玉幸姐姐你來了,四夫人在屋子里呢。”
玉幸見兩人額頭上冒出了汗珠兒,就道:“你們兩個小心著了涼。”她是英國公夫人陳氏身邊的人,往日陳氏有什么事都是打發(fā)她來漪蘭院,院子里的小丫頭都認得她。
玉幸打著簾籠進去,果然見主仆二人正在西次間說話,木槿見玉幸進來,就從腳踏上站了起來。玉幸上前打了個千兒,傅柔嘉笑著問她:“大嫂叫你過來,可是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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