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年晉朝分崩瓦解前夕，仍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當(dāng)皇帝的縱情美色，當(dāng)大臣的縱情酒色，上梁不正下梁歪。日日腐蝕，金打的柱子都要坍塌。不少當(dāng)時經(jīng)歷過那段荒唐時光的隴城子民，就連一個路邊老頭兒都道，莫說那些當(dāng)官的，就連我一個平頭老百姓都看的出來，晉朝啊，遲早要亡。

    “其實你父皇并非庸才，可惜老祖宗沒給他留下多少可用之人，一個王朝的式微并非一瞬而是在一朝一夕之間。不外乎外戚專權(quán)，宦官當(dāng)?shù)溃线厓旱娜素澸E枉法，下邊兒的人無惡不作。他亦不過是個凡人，堵的了一個窟窿，哪堵的了萬個窟窿。”八戒，不，十戒和尚撥了撥長明燈的油火，轉(zhuǎn)頭看著跪坐在陳舊蒲團(tuán)上亭亭玉立的宋明月，瞇眼笑道：“他與你母妃唯一可做的便是將你姐弟二人托付給我，確切而言，是我?guī)煾福上煾杆先思业炔患澳愣碎L大成人便急急成佛。和尚丑話說在前頭，與陛下有關(guān)的一切一個字兒我都不能說。”

    “那您應(yīng)承我母妃的承諾呢？”宋明月聲平靜氣。

    十戒和尚轉(zhuǎn)過身，和藹可親的笑道：“除了陛下的事兒，旁的和尚都能應(yīng)承。”說著他雙手合十念了聲響亮的佛號，“世人，甚至連皇后娘娘與陳孤月都以為和尚要助小公主復(fù)國，但和尚也是凡人日后成不成佛皆看造化，佛祖說了算。和尚只愿坦蕩蕩，無愧于心便是最大的仁善。有些人渡得便積善德，有些人渡不得，硬要渡反結(jié)惡果。小公主，你姐弟二人唯有自渡。”

    宋明月莞爾一笑，“青墨院的沈先生曾說最是欺瞞天下人的便是佛家與道者，滿嘴修身養(yǎng)性超然世俗，大道無邊聽的懂是有慧根，聽不懂是與佛道無緣，實則皆是胡說八道。”

    十戒和尚聽罷哈哈大笑，“此人慧眼獨具，說的不無道理。只是這天下事哪是人力便能想的盡，你我皆不過是江山中的一顆石子罷了。”

    宋明月微微垂眸，即不附和亦不反駁，而是轉(zhuǎn)了話鋒問道：“姓趙的許了您什么？”

    十戒和尚走到窗前，舉目望去，院中武僧正在練功，整齊劃一拳拳發(fā)力。最大的瞧著十七八歲的模樣，最小的不過五六歲，但更是賣力的揮灑汗水。十戒和尚不由得微微一笑，道：“師父在世時和尚便不得人緣，誰知出乎意料的繼承了衣缽，這寺中不服氣的大有人在。即便沒有和尚，龍馬寺也不缺主持。”

    “一個龍馬寺，您便要犯天下之大忌為君王證長生？”宋明月不解。

    十戒和尚轉(zhuǎn)頭看向宋明月，瞇起的雙目看不出喜怒，“不自證，何以成佛？”

    宋明月微微一怔，緩緩欠身，離去前十戒和尚似是為了彌補虧欠，告訴她，魏親王趙吾親自率一萬精兵秘密日夜兼程趕赴隴城。至于為何，深藏不漏的十戒和尚并未多言。震驚之余，宋明月亦未再追問。

    宋明月一路獨自下山，不急不緩行至山腳她轉(zhuǎn)身回望，那好似一眼望不盡的石階路盡頭似乎有個人影。宋明月記起，年節(jié)時她陪同赫連完顏來靜心走時好似也有這么一個身影始終立在石階路的盡頭。看似貪戀凡塵六根不凈的十戒和尚卻當(dāng)真一心向佛，哪怕欺君罔上。可有的人看似高風(fēng)亮節(jié)，卻道貌岸然心中懷揣的天下也不知是誰人的天下。

    宋明月胡思亂想間抬眼便瞧見了在官道路邊席地而坐嘴里叼著根草的沈妉心，會心一笑快步上前。再瞧見沈妉心看見她時明亮的眸子，溫暖的笑意，便將心中的陰郁瞬時拋之腦后，覺著人間仍是美好。

    旁晚，三人去了八寶樓，正巧樓里的小廝說今夜有舞娘獻(xiàn)舞。沈妉心二話不說豪橫的丟出一錠金子挑了間視野最開闊的雅間，喝到半醉時她指著身姿翩然的舞姬大笑不止，說這姑娘模樣不如曲兮兮也就罷了，跳的也不如，隨后耍起酒瘋硬要喊小廝來把人轟下臺去。她嗓門大如牛，臺上的姑娘從臉紅到了耳根，她仍是不罷休。所幸呂布英身手敏捷，一手刀下去就打昏了她。

    待把沉如死豬的沈妉心抗回三十六廂房，宋明月婉言拒絕了呂布英的相送獨自回了祥瑞殿，換衣沐浴時才發(fā)覺小腹處的衣衫不知何時濕潤了大片。她揉捏著衣物，兀然想起回宮的路上，生怕馬車顛簸，她將沈妉心的頭枕在自己的雙腿上，大抵是那個時候留下的。只是這人悶聲哭了一路，她竟不曾察覺。

    沈妉心曾疑過，曲兮兮既是趙冶的人，為何先前不曾對她有半點兒拉攏之舉。宋明月亦有此疑惑，只不過之后在與沈妉心的朝夕相處中逐漸想通透了一些。女子的癡情，萬般皆可拋。

    長夜漫漫，一聲輕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