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水關外村店當中,酒宴猶酣。
二月二飲屠蘇當早,這場酒宴其實開始得并不算晚。可聚集的人既多,又是一般同樣遭際,志趣相投的倒霉漢子。越喝大家興致越高,眼看得就已經要到掌燈時分了。
起來陳五婆這次本錢下得著實不小。酒席吃得殘了,馬上就有新的肴果再布上來。一壇接著一壇的屠蘇,就從來沒有斷過。天河傾倒一般在席間流淌。
整魚塊肉,上好的河州羊,也不知道預備了多少。
本來大家還有點提心吊膽的,尤其擔心這么多前拱衛禁軍的人聚集,該管將主會來驅散。結果從開席到現在,鬼影子都沒看見一個。當下人人都是暗贊陳五婆面子夠奢遮,連常將主等人都不得不周全。
原來只是陳五婆自家聚攏的四五百人在這里大吃大喝,后來更多拱衛禁軍的人聞訊而來,叉手行禮過后坐下便吃。只要都是拱衛禁軍挨過苦的,陳五婆也一視同仁,全都接待。預備的食材不夠,就趕緊遣人去汴梁城中現買去。反正管大家酒足飯飽,賓主盡歡。
大家都是挨苦挨得久了,今日撈著了就沒人打算放過。吃醉了到后院摳喉嚨吐出來,吃飽了就歇歇等會兒再吃。還有人將家眷喊來的,雖然不能入席,可是包幾塊肉半條魚送出來讓家眷回去熱熱打個牙祭,也沒人管他們去。
這個村店左近,人來人往,沸反盈天,大家口口聲聲。都是在夸陳五婆仗義,贊他的奢遮。
到后來,就全是羨慕了。
大家都是拱衛禁軍出身的,一樣的倒霉鬼。陳五婆前些年的慘淡日子大家也不是不知曉,聽說還賭球輸了。欠下一大筆債,四下容身不得。怎生就突然這般豪闊起來?要是說他背后沒有貴人幫襯,那是誰都不信。
可但有貴人,怎么又看得上他們這幫窮漢?說是要打要殺的,原來的撲社兼打行。幾百條漢子隨時可以召集得起來。用不著這般大的場面。那貴人如此幫襯陳五婆,難道是看中了他,拿他當兔子?憑著陳五婆那尊容,也不大像回事也么哥…………
吃喝之余,人人心里都揣著炭團也似的心思。不管怎么樣,陳五婆算是發達了。他也算仗義,還肯幫襯袍澤一把。今日聚會。想必有用得到大家處,大家都苦挨夠了,說什么也要硬湊上去。就算是走私傷人搶賭坊瓦子地盤,說干也就干了,一條賤命。有什么好顧惜的?反正賣給大宋官家,這官家都不肯要!
大家都揣著結好陳五婆的心思,卻沒想到陳五婆在延客之后又說去陪什么要緊客人,另尋了一個所在關門吃酒。外間有他心腹弟兄守著,有些人面生,看起來就是不好相與的。大家就算是再急切不敢上去啰唣——倒不單單是怕了那幾條身上明顯有血腥味道的面生漢子,更多還是怕得罪了陳五婆,讓他心頭不快。
只好回轉過來繼續喝酒。一邊胡吃海塞,一邊猜測陳五婆背后貴人是誰。再說些同是拱衛禁軍出身之人現在近況,時間也好混得很。反正不等到陳五婆露面,大家絕不離開。
“…………俺瞧著五哥背后,準定是哪位禁軍當中有數將主。說不得還是橫班,要不然怎生有如此手面?”
“禁軍將主。瞧著俺們跟瘟神也似,誰還愿意沾惹俺們這些倒霉前軍漢?俺們瞧著將主。恨不得將他們從馬上扯下來打一頓。將主瞧著俺們也是一般。相看兩相厭…………要是五哥背后真是那位將主,俺就當白擾了五哥這一頓,回去繼續打俺的更去。反正有個更棚子,每日三十文飯食錢,七文柴炭錢。俺媳婦克死了,半饑半飽,也熬得下去。這口負屈的氣不出,誰給趙官家賣命,誰就不是爹生娘養的!”
“若不是禁軍將主,又是何等人物?難道是那些文臣大頭巾?那些酸子,比起將主輩還要瞧俺們不起。掃一眼都覺得臟了自家眼睛,還能巴巴的到車船務來尋著陳五哥?前些日子五哥帶著大家扛包搬運的時侯,身上汗臭,就是俺們也能被熏一個跟頭。那幫酸子,怎么會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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