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江忱在北鎮撫司與沈璃議事時,衛明月一身官服整整齊齊地進來點卯,江忱抬頭看是她,心中難免有些意外,不過也沒多說,只是問候勉勵了幾句,便讓她往經歷司公干去。
經歷司雖然是玄衣內衛下單獨的一個機構,但為了方便來往文書,就設在北鎮撫司院內西邊三間,開著門就能看到院子里的情形,衛明月忙完手頭的各色文書之事,方才想起自己本來是打算跟沈璃套套話,該怎么去跟自家督公道個歉——畢竟人家還剛剛救了自己的性命。
可江忱和沈璃一直待在鎮撫司書房里,小兩個時辰都沒出來,衛明月忙著的時候還沒什么,閑下來心里就長了草一樣,不時看看桌上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細布包袱——里面是她仔細擦拭干凈的江忱那件絳色斗篷。
又過了會兒,衛明月實在坐不住了,直接提著包袱到了正堂,卻見只有沈璃一人在,左顧右盼一番,就愣住了。
沈璃沒有從公文上抬起頭,余光卻看到了她這番好笑動作:“找誰吶?”
衛明月這才意識到自己失禮了,趕快抬手行禮:“沈大人,那個……督公呢,剛剛不是還在嗎?”
沈璃抬起頭看著她:“督公出門要是能讓你聽見,你最起碼是個武探花的水準。”
衛明月這才知道,自己剛剛忙忙碌碌的時候,江忱已經離開了,沈璃看出她當下躊躇,一指旁邊的凳子:“坐吧,找我有什么事。”
衛明月訕笑著坐下,尚未切入正題,反而說了句閑話:“大人,標下在咱們北鎮撫司待了這段日子,總覺得這里跟坊間傳聞相差太多……”
“哦?怎個相差太多?”沈璃挑了挑唇角:“不夠血腥殘忍?”
衛明月干笑了一聲:“咳,話不能這么說……”
沈璃本就是心思細膩之人,跟了江忱那么久,體察人心的本事自然遠超過衛明月,當下便笑道:“督公總說內衛是陛下的眼睛,那么內衛是清明,是污濁,是殘忍還是秉公執法,當然取決于陛下,武宗皇帝英明神武威名遠播,卻惜之疑心過重,武宗皇帝龍馭賓天前曾下罪己詔,其中一宗便是自責枉信其朝內衛指揮使莊晏,致使他欺下瞞上,羅織構陷,朝廷上下、京師乃至地方上人人自危,詔獄內人滿為患,有進無出……”沈璃說到這里,轉頭看看衛明月:
“衛經歷你聽到的內衛,大半依然是朝臣們對武宗朝內衛殘余的記憶,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人們總是會對那些殘忍暴戾之事津津樂道或記憶尤深,而當事情往平淡的方面慢慢轉變的時候,往往無人知曉,無人在意。”
衛明月聽他一言,猶如醍醐灌頂,其實早在跟溫律長談的時候,她就意識到自己也是被“內衛是構陷百官的爪牙”這個觀念先入為主,才會在內衛查究溫律時起那么大的反應,此時聽沈璃道出原委,自然更加愧疚。垂眸看著手上的包袱:“大人,我那日頂撞督公了……”
“我聽見了。”沈璃笑著搖搖頭:“你問督公對他來說,是否有比皇命更重要的東西。”
衛明月一聽更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是,標下錯了……”
沈璃點了點頭:“你是說錯了,不過錯也不都在你,你之所以會問出那句話,是因為你不知道當今圣上與督公乃是生死過命的交情,說句僭越的話。”他將聲音壓低了一些:“說他們互為最信任的朋友,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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