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哪個兒子，都不太省心。都有可能惹事。王翠芬和謝瘸子對視一眼，忽然就心有戚戚然了。別的事情上，她可以嘲笑謝瘸子，但兒女的教育問題，她和謝瘸子是同病相憐。“是老大。”王翠芬苦著臉說道。謝瘸子現在已經有點麻木了，“他又怎么了？”按照他的計劃，謝建中該知難而退，消停了。但王翠芬的表情，讓他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我聽李大姐說，昨天下午，建中偷偷去張家做客了。”王翠芬說出了自己剛打聽到的情報。自從在廠里申請宿舍，謝建中就很少回家。但昨天他居然去偷偷去張家，還特意瞞著謝家里人去。這情況，傻子也知道有鬼。謝建中做事雖然遮遮掩掩，但他哪里逃得過街道的情報網，他具體什么時間出現的，什么時間走的，第二天王翠芬就得到了消息。“這孩子怎么就那么想不開呢。”謝瘸子失望的嘆口氣，“他有空不知道回家來看看父母，倒知道往張家跑。”事關自家那糟心兒子，謝瘸子也裝不了啞巴了，主動問道：“老大去張家干什么去？”“這我哪知道。我又不能趴人家門縫聽。”王翠芬篤定的說道：“但老大鬼鬼祟祟的，不敢讓我們知道。肯定干的不是什么好事。”想想確實氣不過，謝瘸子說道：“我待會兒去他辦公室找他去。”好歹得教訓兒子幾句。他每天都去廠里上班，順路就能去找謝建中說話。廠里的會計也挺輕松的，也就盤算工人工資的時候忙一會兒，平時閑得很。家里當初給謝建中找工作，就是奔著輕松去的。因為這個家里謝建中的身體最弱，干不了什么重活。王翠芬一片慈母心，就給他張羅了這個工作。謝瘸子一來辦公室門口，不用開口，謝建中就自覺的起身，出來和謝瘸子單獨說話。“你昨天去張家……”謝瘸子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謝建中劇烈的咳嗽了幾聲，咳嗽的時候，連帶著胸腔也發出空空的聲音，一聽就知道感冒得不輕。訓人的話也說不出口了，謝瘸子關心道：“你這怎么還病了？去醫療室拿藥沒有？需不需要去輸液？看起來挺嚴重的。是不是晚上貪涼了？”“拿了藥，正在吃。”謝建中老實回答道。住宿舍確實很不方便，吃穿住上都不方便。他住的是十二人間，晚上睡覺有人打呼磨牙，還有上夜班的起床洗漱，這些動靜，讓他根本就睡不好。洗澡洗衣服什么的，也要排隊。吃食堂也沒在家里吃省錢，一個月的伙食費，遠超他的計劃。宿舍的生活不比家里，但謝建中并不想訴苦。他知道王翠芬和謝瘸子這么干，就是想讓他吃苦，然后服軟。他要是訴苦，那才低了人一頭。謝瘸子被他的咳嗽聲轉移了注意力，沒再問他去張家的事。但謝瘸子不提，謝建中卻自己主動說了。“爸是不是想問我去張家干什么？”謝建中自問自答道：“張叔松口，讓我去談娶大紅的事，我還以為張叔愿意嫁女兒了，沒想到我一去，他就跟我提入贅。我立馬就拒絕了。”“你還不算傻到底。”謝瘸子的表情有些欣慰，說道：“張家有兒子。哪會要你入贅，他就是想拿這個來臊我呢。”嘲笑謝家出不起彩禮的手段罷了。謝建中為了誰和父母鬧矛盾，王翠芬雖然沒有指名道姓的說，但街坊都能猜到。就謝家這嫌棄的態度，張家看在眼里也難堪啊。難堪就算了，能拿到錢把女兒嫁出去，也不是不能忍這口氣。關鍵是謝建中實在不爭氣，沒有家里的支援，還真借不到四百塊錢。周圍的街坊鄰居還有廠里的職工家庭，基本都是四十來歲的中年人當家，很少有年輕人自己當家的。現在住房緊張，口糧緊張，吃住在一起，不分家更容易攢錢，大部分的年輕人都會把工資上交給家里，由父母統一安排。年輕人手里沒錢，謝建中根本就借不了多少。父母輩的管著全家，倒是能借得出錢來，但他們都被王翠芬和謝瘸子提醒過。有錢也不會借給謝建中。這局面，就讓謝建中很尷尬了。娶媳婦又娶不了，家暫時又不能回，謝建中進退兩難。他急，張家比他還急。謝建中是張大紅眼里最好的選擇，但不是張家的。張家父母生怕謝建中拿不出錢來，又把女兒哄得暈頭轉向，非他不嫁，所以早早的防范了起來，并不給謝建中拖延的機會。姑娘家和男孩可比不了，娶不起，就別耽擱人。張家這邊提入贅，嘴上說得真誠，其實就是想逼謝建中知難而退。因為他家也知道謝建中會拒絕，又不是沒錢沒工作，真娶不上媳婦，打死謝建中，他都干不出入贅的事。謝建中雖然長得矮小，但大男子主義的想法，一點不少。風氣擺在這兒，做了上門女婿，就抬不起頭來做人了。“你拒絕了就行，以后少跟張家來往。”謝瘸子以為這事兒就算完了，關心道：“感冒這么嚴重。要不還是別住宿舍了，回家好好養病。”大兒子的身體素質打小就弱。謝瘸子和王翠芬兩個當初養謝建中的時候，就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把孩子給養死了。除了養大的四個孩子，他們還夭折過兩個孩子。現在聽謝建中咳嗽，謝瘸子的心也是提著的。瞧著謝建中那張有些憔悴的臉，謝瘸子有些辛酸的想道：這是他和王翠芬兩個，好不容易養大的孩子啊。要真出了什么事，王翠芬得傷心后悔死。既然現在孩子知錯，原諒他一回，也沒什么。謝瘸子都給了臺階了，謝建中卻忍不住猶豫，“爸……”不用聽后面的，一看兒子的表情，謝瘸子就知道，他待會兒說不出什么好話來。謝瘸子的表情瞬間冷漠，“行了，別喊爸，你爸死了。”